他困

只写自己喜欢的。

【柱斑】美人(1)

圣诞快乐&斑斑生贺

我来发个坑庆祝_(:з」∠)_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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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一双纤纤素手替他撩开了门前的卷帘,欠身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跨进门栏的时候,回过头冲对方报以一笑,却见女子依旧弓着腰,低眉顺目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抬头看他。

明明是声色犬马的游廊妓馆,却是水榭歌台一应俱全,池塘里红艳的莲花仿佛一夜之间开到荼蘼,合着一池春草一起袅袅萎顿在金黄色的莲叶上。耳边是水流淙淙,仰息之间尽是暖阁里氤氲的纷杂香味,夹杂着果香、花香和台子上舞姬的脂粉香味。


柱间坐在二楼暗处,顺手捻了一枚果子来吃,衔着葡萄囫囵问身边的人:“我们要等的人呢?”

桃华冲着楼下虚虚一指:“喏。”

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,楼下烛火最明亮的地方,照出一顶朱红色的乌帽,那人举手投足之间,藏不住绫织的狩衣下面露出的一抹亮色小袖。

“太政官弁官局大人家的长子。”

桃华很合时宜的补上一句:“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。”

柱间笑了笑,将手中漆金的八骨桧扇丢在桌上:“弁官局已经年老,只怕不日便将传位给他的儿子,这位长子年幼便承袭了世子之位,计谋权数人情练达一样没学会,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。”

“传闻弁官局的好儿子最近流连游廊,与助鹤太夫甚是交好。”


柱间把目光从楼下的男人身上收回来,落在舞台上绘着厚厚妆面的女人身上。厚重的白色底妆、大红的唇彩、高耸的桃割髻上别着一枚麦穗图样的发饰,掩盖在重重粉黛之下的才是舞者原本那张姣好的面容。

“也是稀奇,连久居深闺的助鹤太夫也愿意屈尊登台。”

桃华在边上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暧昧笑容:“想来世子已成太夫的座上宾。”

心想桃华的消息倒是灵通,目光却仍是不由自主的定格在台上,太夫的指尖翻飞,执着红色的桧扇眼波流转,让他不由的想到方才为自己掀开门帘的那双素手,一样是十指葱葱,舞台上的这位却看起来更有力道,骨节也更加分明。

比起折扇,这双手似乎更适合用来握刀。


一阵急促的琴音打断了思路,拨子落在三味线上,像是大大小小的珠玉滚落在玉盘上,叮叮咚咚的响声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。助鹤的青丝墨染,乐声清泠于耳畔,手中折扇在空中挽出一道虚虚的流云,一双狭长的凤眼仿佛睥睨众生,乱红飞过,不带半分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,也没有丝毫委婉动人的骄矜媚态。

款款一曲舞罢,琴音间歇,助鹤扶着折扇半遮面孔退至台后,柱间望着空荡荡的舞台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:“你有没有觉得,这位助鹤太夫的身量有些太高了?”

桃华正在边上剥荔枝,没听清他说的话:“什么?”

柱间站起身,眼神却依旧注视着楼下,若有所思:“时间到了,我们该走了。”


和人约定的地方在二层阁楼的深处,和外间的嘈杂纷乱不同,这里安宁静谧,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和室,每一间和室的门口都悬挂着木牌,俊秀的刻着太夫或者格子的名讳,想来也不是可以任由旁人踏足的地方。

桃华走在身边小声的问柱间:“世子平日并不与大人交好,何故突然邀约?”

柱间用绘扇挑开一间无人的和室窗棂,对她说:“弁官局年老昏昧,早失了人心,近来听闻他在幕府失势,将来传位给这位世子大人的是不是个烂摊子都不好说。”

“弁官局怕不是想提前易位,高官厚禄他怎舍得?”

柱间笑了笑:“自己退下来,总好过被人拉下马来。我旧年也是喊过他一声叔父的,怕不是世子想借着我攀上父亲的关系,提前找我叙旧。”


来到走廊的尽头,停在写着助鹤太夫小字的和室门前,格子窗棂严丝合缝的闭合着,心想着是不是可以见到素面的助鹤大人,并不是像舞台上那般凌厉冷峻的,而是稍许温柔可人的,若是能冲他露出一点点的笑颜来就更好了。

忽而听见门内传来奇怪的异动,转身迅速掩住桃华的口鼻退至窗前,一边无声的挑开木质的窗格,一边冲着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

门内坐着两个人,穿着砖红色和服的助鹤背对着门口,从敞开的衣领可以望见她一截修长素净的脖颈,她的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玳瑁发簪,正对着面前的一柄铜镜,似乎是在纠结如何将它插进发间。坐在她身后的世子早已松散了衣襟,衣衫不整地枕在太夫的肩膀上,一双手抚弄着她裸露在外的脖子,心猿意马地顺着衣领轻薄地伸了进去。

桃华在身旁低声揶揄门内男人的好兴致,就看见铜镜里的助鹤,嘴角勾出一抹清冷的笑容,那笑里带着三分玩味、五分戏谑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萧杀寒意。

缀着珠宝的发簪在镜子里反射出冰冷的杀意,靠在美人肩头的男人还流连于温柔乡中,助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发簪,一柄小巧的精致短刀,利刃藏于怀袖之间,最能杀人于无形。她扭过头冲着男人粲然一笑,像是一泓掺了蜜糖的鸩酒,手中握着的刀刃倏地没入对方的喉间,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,世子尚未来得及呼救,就已一命呜呼,成了美人刀下的风流艳鬼。


身旁的桃华显然未曾料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怔怔望着门内倒在血泊中的世子,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言语。柱间这头也是心如擂鼓,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房内动静。只见美人细心擦拭完刀刃上的血迹,一点点的将它收进刀鞘内。而后淡定地剥去了华服,摘掉了发饰,跑去内室洗净了指尖的血迹和面上的浓妆,竟是露出一张男子的面孔来!

这冲击太甚,饶是桃华捂住嘴也忍不住地惊呼出声,柱间一把按下她的头躲进了墙根,冲她使了个颜色:“快走!”

见桃华还在迟疑,浑身抖如筛糠地摇着头说不,柱间不由色厉内荏地冲她投去一瞥,那眼神仿佛在说,此时不跑,等着一会儿陪世子去见阎王吗?!

那厢已经传来响动,危急之刻只见桃华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,消失在走廊尽头。柱间一个人蹲在墙角竖耳细听,和室的纸门被人渐次拉开,余光所及之处,只见到一片深黑色的衣袂下摆,随着主人无声的步子缓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。


莺莺燕燕的美人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黑寡妇,饶是柱间一时也难以应对这这急转直下的情势,来人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:吉野城中的赏金浪人、“王政复古“中倾覆的家康旧臣。桃华已经安全离开,他有把握在交锋时不落下风,只是碍于父亲参议的身份,出现在这种场合多少会授人以柄。


这头思绪转的飞快,一袭黑衣的“助鹤美人”已经走到跟前,柱间暗自握紧了腰间的长刀虎彻,他的掌心因为紧张而濡湿、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胀痛、一滴不易察觉的冷汗顺着额角滚落进了衣襟,他却浑然未觉。无法抬头、无法注视、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能在那人的身上停留,如果可以,他希望连呼吸也一并抹去,一切可以激起对方杀意的眼神和动作,通通都不能有。

在寂静的近乎停滞的空气里,他无法辨别对方的呼吸、听不到他的脚步声、除了那人身上掩盖不住的血的气味,再无半点鲜活的气息。来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,悄然略过柱间,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。走廊穿堂而过的凉风吹散了他宽大的袖摆,带起一阵掺杂着铁锈腥味的悠悠香气。柔媚和杀意,两种本不应融合在一起的特质此刻一起出现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,柱间神奇的发现它们并不突兀,反而完美的共存。


远处游廊院中的人声鼎沸,仿佛预兆着什么即将要展开的旅程和故事,游廊巨大而繁复的回廊被掩映在西下的夕阳中,在门庭处投下一大片阴影。耳边传来差役列队的响声、游女惊惧的尖叫声、杯盏被打翻在地的破碎声……秋日的吉野城依旧楼台高筑、繁花似锦,昏昧的日光斜斜地照射着游廊门前高高悬挂着的牌匾,不知道是不是夕阳太过刺眼,柱间不由得眯起眼睛,第一次看清了匾额上的苍劲的两个大字:

泊月。



听到雨点滴落在檐角的声音,他终于睁开了眼睛。

泼天的雨势,携着平地而起的惊雷滚落到人间,像是在驱赶着眼前步履匆匆的人群。天色不知道从何时起,开始变成了雾蒙蒙的黑灰,夹杂着从天而降的密雨,像是一层怎么也撕不开的茧子,厚厚的糊在眼睑上、脸颊上、鼻翼上,让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。

斑抬起头,看见一列番队由远及近,他们目不斜视,踩着的马靴在柏油的路面上蹬出一串油腻腻地声响来,飞溅起的水花弄脏了女孩的素色小袖,女孩憋着嘴哇哇要哭,却被身旁的中年妇人一把捂住了嘴巴。生活在市井的平民想必是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阵仗,严肃的气氛写在每个人的脸上,一种微妙的近似于恐慌的气氛笼罩在吉野城的上空。


弁官局的公子死在了花街的游廊妓馆,实在是爆炸性的大新闻。好奇的、忌惮的、恐慌的情绪一一写在路人欲言又止的暧昧神情里。

一时之间,风声鹤唳。


斑踏进一家亮着灯的居酒屋,将头上戴着的宽边草帽搁在桌面上。

说是居酒屋,却只有三张长桌,几把矮凳,三两个男人分散在不大的和室内,穿着粗布的短衫,或卧或躺,全然是一副流浪汉的模样。

一位穿着藏蓝色碎花和服的中年女人从门后走出来,扎紧的袖口来来回回地擦拭着桌面,嘴里咕哝着类似天气好差的怨言。

斑向她要了一壶酒,在对方去温酒的间歇,翻出钱袋,将里面的几枚钱币一股脑地倒在桌上,除了三枚银币和一枚金色的小判,剩下就是一些零散的铜钱。他用还带着脂粉香气的指尖从里面摸出一枚银币,

心里默默盘算着离开吉野城的时限。


中间人只道是某个富绅家的儿子需要“处理”,早先还觉得自己扮作女子混进游廊会不会太过劳师动众,这些为富不仁的贵胄公子他解决过不止一个,找个时机暗地里结果了就是,偏不想那风流鬼是这般来头,现如今吉野城门紧闭,任凭一只鸟儿都难扑腾出去,倒是为他平添了许多麻烦。

酒已经温好,斑替自己斟上满满一杯,一边由着温热的米酒划过咽喉,一边思索着脱身的办法。热酒最是暖人,在外吹尽凄风寒雨,身体冷的好似冰窖,如今半壶酒下肚,五脏六腑仿佛又恢复生气一般的活跃起来,空荡荡的胃腹像是在期许久违的食物一般的咕咕作响。



用粗陋的竹筷夹起小碗里的纳豆送进嘴里,伴随着甜滋滋的口感,无端就想起了方才在走廊里遇见的男人。

出入游廊的人多是非富即贵,那人能自由进出后院,恐怕身份并不比自己的刀下亡魂来的简单。血腥四溅的骇人交易,本不应该留下任何活口才对,擦身而过的那一刻,彼此间都能感觉到那股呼之欲出的杀意,最后却相安无事,任由彼此走远了。

斑为自己难得的妇人之仁感到懊恼,悲观地想着或许有一天要为这一念之差付出代价。


“将来若是谋了好差事,第一件事便是把福子娶回家里。”

邻座的醉汉正与老板大声调笑,他嘴里的福子正是刚才给斑温酒的女人。

福子假装温怒地打掉醉汉的手,伶俐地将他桌上的酒拿走:“我说麻生大人还是先把欠下的酒钱付清,再来考虑娶我的事吧。”

女人特意在“大人”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,惹得周围哄然大笑。


斑对着周围的动静仿佛充耳不闻,动手去夹第二颗豆子的时候,居酒屋的门帘再一次被掀开了,与夹杂着雨点的寒风一同灌进室内的,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。

见到对方的那一瞬,斑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晃动了一下,心想这现世报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些。


“您好。”

方才还臭着一张脸的老板瞬间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容,迎了上去。

“您好。”男人对她回报以温和的笑容,惹得半老徐娘面带桃花,羞赧地抚弄自己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。

破旧的酒馆很少能遇上这般贵气的公子,福子沉浸在对方英俊的面孔里,仿佛是做梦一般的不真实。

“可以给我一壶酒吗?”

“好……好的。”


用余光看到男人宽大的狩衣略过身侧,在桌前略一停顿,在自己身前坐了下来。

斑看见对方摘下了头上的风帽,一双正眼睛狡黠地望着他,像一尾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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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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